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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敬一:花、花博、花博館

中學時代讀國文課本,看到有人愛蓮花、有人愛菊花,每篇文章都能講出個此花可愛的大道理。許多國家都有國花,而花既然與國家扯上干係,當然更要有一番莊嚴肅穆的論述;例如梅花能耐冷冽、某個花有強韌的生命力等等。但是這些說法我都不喜歡。花就是花,我看花就是看它的美,幹嘛要扯上什麼大道理?

 

花美 不必有大道理

 

我喜歡逛建國花市、內湖花市、安坑花市。在花市裡,就是要享受那被花海淹沒的感覺,紅白紫黃藍綠,一大片一大片,在視覺上震撼,在心境上卻是極為舒坦放鬆。看花、逛花市不就是要體驗這種感觸嗎?哪有小孩看到魚兒游泳,就想到什麼逆流而上的上進心?哪有人在花市散步,竟然想到花的種種「美德」呢?

 

看花總期待有視覺喜悅。枯枝百節上長一朵孤花,總是沒什麼喜感。要有刺激性的喜悅,最好是一大片、一長區、一整塊的花海。不但如此,其鋪陳還要有層次;平地、樓梯、窗格、假山、欄杆、屋頂、牆頭、座椅邊、書架旁,最好是四處有花。數年前到加拿大布查花園參觀,驚然發現該處連廁所小便斗、化妝紙盒邊都是漂漂亮亮的花,連如廁都有美感。

 

創新 花農出神入化

 

我是個不喜歡逛博物館的人;不論是什麼稀有珍奇的名畫骨董收藏,我進了博物館一個半小時,必定覺得氧氣不足、頭暈目眩;但是逛花市花博則不然。台南縣曾經舉辦蝴蝶蘭展,看得我賞心悅目,四小時絲毫不覺疲累,即使是密閉空間也不覺缺氧。

 

花種越配越美,許多都是花農的巧思。我曾赴中南部參觀若干中型花農的溫室,主人說,他平常是不讓人參觀的。我問他為什麼,他說只要內行人走一趟溫室,端詳某種花的瓣形、花色、纖維、香氣,就能猜出主人配花粉的門道。功力達到這種境界,幾乎是觀其外形就能斷定其基因種性,這真是出神入化的配種造詣。台灣是蝴蝶蘭王國,農家自行配花粉,就能栽出令人驚艷的絕色花種。要在花色上爭奇鬥艷,台灣農民絕不會輸給外國。

 

場館 要有永續構思

 

台北要辦花博,我贊成。既然要辦國際活動,當然就得找我們的強項。台灣若辦亞運奧運,恐怕能留下的獎牌不多;但若是比拚花色,則亞熱帶氣候加上農民實力,卻絕對是端得上檯面的。

 

但談到花博,花與骨董文物就有一點不同:字畫器物可以耐久,一展再展也沒有什麼折舊。但是花花草草卻是必然凋零,可觀可看的時間僅短短數周。即使是耐久如蝴蝶蘭者,花期也只有三個月。在概念上,我們若興建一個耐久的場館展覽耐久的骨董器物,這說得通。但是若興建耐久的場館去展示曇花一現的植物,就得想清楚這件事在「永續發展」上的意義。

 

花博展覽我一定去參觀,期待展後場館的永續發展規劃郝市府也能做完整的說明。花卉的美是一時的,場館若能有永續意義,那就更有持久美了。

 

 

作者:中華經濟研究院董事長,中央研究院院士/朱敬一
資料來源:聯合報 2010/10/0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