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經院顏慧欣：台企已非吳下阿蒙、ECFA產業效益不若當年 借力WTO 台灣有望扳回一城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圖／顏慧欣提供
顏慧欣　現職：中華經濟研究院WTO及RTA中心資深副執行長
　　　　　經歷：財政部關稅稅率委員會委員、經濟部法規會委員
　　　　　學歷：美國威斯威辛大學法學博士

中國於四月中啟動對台貿易壁壘調查，結果將於近期公告，對台衝擊多大？
台灣政府又該如何因應？ 本刊專訪國內知名經貿法學者顏慧欣，為讀者提供最全面解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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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諮商可能性沒有，……，但，台灣企業已非吳下阿蒙。」中華經濟研究院WTO及RTA中心資深副執行長顏慧欣說道。常於媒體發表政策評論、父親顏慶章為中華民國駐世界貿易組織（WTO）首任常任代表的顏慧欣，為國內頗負聲望的國際經貿法律學者。

　　今年四月十二日，中國商務部啟動對台灣的貿易壁壘調查。八月十七日，商務部初步認定台灣違反WTO原則，並表示不排除後續將對台祭出相關制裁措施，甚至可能中止行之有年的《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》（ECFA），震撼台灣產業界。

　　究竟，中國的貿易壁壘將如何影響台灣？台灣政府又該如何「接招」？《今周刊》透過顏慧欣的專家之眼，一一為讀者拆解。

　　首先，外界關注的一個焦點，是中國究竟將於何時公布貿易壁壘調查的「終裁」結果？對此，顏慧欣表示，無論中國是選在今年十月十二日公布，或延至明年一月十二日台灣總統大選前公布，其實只是時間點的推敲而已，不會影響實質內容，因為「從現況來看，中方都很可能會認定台灣設有貿易壁壘，無論是基於WTO或ECFA，中方都能找到其認定依據。」顏慧欣說。

避免暗示對等  提告WTO機率低
最可能朝ECFA「早收清單」開刀

　　「書面報告的這種方式將會留下很多的伏筆。」顏慧欣指出，中方的書面報告可能 只會針對「是否構成貿易壁壘」進行說明，並不會進一步詳述中國將如何採取措施。

　　那麼，調查結束後中國會有何舉措？根據中國國內法，顏慧欣認為中國有三種可能：一、與台灣進行雙邊諮商；二、將此事提至WTO訴訟；三、直接實施中方認為「合適」的反制措施。

　　她解釋，「在貿易壁壘初步調查階段，台灣作為被調查的利害關係人，理論上可以進行雙邊官方諮商。然而，中國目前似乎沒有這方面的意向。」

　　至於中國是否可能將問題帶到WTO，顏慧欣認為機率甚微。她表示：「雖然中國是通過WTO代表團通知台灣這項調查，但這不意味中方打算在國際間放大這一爭端。」

　　顏慧欣解釋，若中國正式向WTO提告，將會在國際間留下不可逆記錄，即使不進行訴訟，也暗示兩岸在國際上的對等性，「這在政治上不會是中國想要展現的象。」

　　在排除雙邊諮商與中國提告WTO兩種選項後，只剩下直接祭出制裁的可能，在此前提下，顏慧欣認為，「操縱ECFA的『早收優惠』」，將是中國最可能的制裁選項。

　　顏慧欣解釋，之所以中國最可能對ECFA出手，在於她留意到，有別於中國商務部最初在記者會上對貿易壁壘調查的回應，著重於「違反WTO原則」，國台辦的後續回應，更多強調台灣的貿易限制措施，不符合ECFA當初的協議精神。

　　「從國台辦的發言來看，他們似乎傾向淡化此次台灣貿易限制措施作為一個WTO問題，而更多地將其定位為ECFA的兩岸貿易問題。」顏慧欣指出。此外，她觀察到，無論是去年中國對台推出的石斑魚禁令，或近期宣告對台灣聚碳酸酯（PC）祭出反傾銷稅，都涉及ECFA早放貨品。顏慧欣認為，從這些動作可以看出，中國準備對ECFA早收貨品採取行動。

　　不過，縱使中國對ECFA貨品採取行動，顏慧欣表示，好消息是，影響或不如外界所想的那麼嚴重。

三背景因素　對台「全產業衝擊低」
大型企業調整布局影響有限

　　首要原因，是ECFA所帶來的產業效益，早已不若當年。她解釋，ECFA早收在2010年初期的出口成長速度，確實超越了台灣整體出口成長，但近年早收成長動能已顯著趨緩。

　　此外，顏慧欣觀察，有別於過去ECFA可扮演台灣出口景氣「緩衝」的角色，過去幾年ECFA早收出口中國的表現，已跟整體台灣出口全球情勢呈正相關連動，「這顯示ECFA已經失去改變台灣對中國及全球貿易結構的功能。」

　　第二個原因，是台灣許多產業已不像過去那麼依賴中國。顏慧欣以石化業為例，若ECFA優惠中止，石化產品銷中關稅將從 0％恢復至 2-10％，但台灣石化廠如台塑、台化、南亞等，近年都已在中國或越南等地設廠，或開發其他市場降低對中國的依賴，「這些（相關）產業預期可透過公司集團調配全球產能，從台灣以外地方出貨，來降低ECFA若中止下的短期衝擊。」

　　第三個原因，則是近年中國自身供應鏈崛起，導致部分產業直接選擇在中國出貨，因此也不會受到ECFA的影響。「由於中國扶植其國內供應鏈，許多台灣企業如工具機產業的車床廠業者，已赴中國設廠，直接供應給中國市場，而非從台灣出口。」顏慧欣說。

　　在前述三大背景因素下，顏慧欣認為，中止ECFA對台灣「全產業的衝擊」，預期相對有限；但她也補充，這些影響分析聚焦在「大型企業」，對於「無法進行廣泛布局、且產品附加價值不高」的中小企業來說，ECFA中止仍將對它們造成相當的衝擊，「舉例來說，專注標準型工具機、且主要是在台灣生產的小型廠商，取消ECFA優惠，意味著恢復 9～12％的關稅，這對他們無疑是一大打擊。」

持續分散市場　降低對中貿易依賴
政府須提對策奧援中小企業

　　至於紡織產業，顏慧欣觀察，雖然部分大型企業已將其供應鏈從中國轉移到東南亞，但仍有不少中小型布料廠商依賴中國市場。「對於調整能力較慢的中小型廠商（ECFA優惠取消後的）, 關稅仍可能帶來較大的衝擊。」

　　對於可能受到傷害的中小企業，顏慧欣呼籲政府應優先給予它們信心，確保政府會提供最大奧援，「如推出貿易調整方案，設立援助基金，或協助企業尋求新的買家等。」

　　顏慧欣坦言，無論兩岸關係如何變化，考量到產業的穩定性，維持ECFA的有效性仍是政府首要之務。同時，她也強調，政府有責任向公眾表明，一旦中國真的決定暫停ECFA政府已做好準備。

　　此外，顏慧欣提供，依照國際規範，一國產品在出口市場是否受到不公平待遇，不是出口國說了算，需要WTO爭端解決法院以公正第三方身分來判斷。若中方未將此事提至WTO訴訟，逕對台灣額外進行制裁，那台灣政府也能透過WTO訴訟途徑，向中國施壓。

           圖／今周刊

　　她解釋，只要台灣正式提告，儘管中國在WTO初期諮商階段可以選擇不回應，一旦諮商破裂，就會進入訴訟程序，「根據WTO規定，只要案件成立，被告國必須派代表出席回應。」顏慧欣笑說，中國若選擇不跟我們諮商，對它一點好處都沒有，「因為這只會讓雙邊更快進入訴訟程序。」

　　最終，面對兩岸經貿關係的變動，顏慧欣認為，儘管中國可能調整ECFA的早放項目，但考慮到目前雙方的政治及經貿立場，全面取消ECFA的可能性並不高。

　　站在台灣立場，她建議，台灣當前能做的，就是持續分散市場，降低對中貿易依賴，雖然短期的產業衝擊陣痛在所難免，但顏慧欣指出，「台灣已非當年簽定ECFA時的吳下阿蒙」，面對中國的經貿分手威脅，她深信在國內產官學界的共同努力下，台灣企業最終都能克服挑戰。

 

資料來源：今周刊／第1395期／2023-09-14 17:42:57
撰　　文：黃佳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