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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敬一:《掌握財經關鍵》學者都該以薩伊德為標竿

  有政壇朋友問我,「你們學者三人常有四種意見,有人講A學說、有人講B學說,叫政治人物做政策決定時好生為難」。坦白說,這樣的辯解往往是遁辭。政治人物通常是先有策略盤算,在若干學說中相中某一種(例如A說),再設法誇大、美化A說的合理性,甚至動員周邊敲鑼打鼓、做置入性行銷。就算A說在學理上與實證上完全站不住腳,政客也不在乎,硬要弄成ABCD四說平分秋色的假象,然後再把責任推給看似意見參差的學者。不只社會科學如此,「全球暖化」等自然科學議題,不也是這樣?

 

  要分辨公共政策意見的好壞,其實也沒那麼困難。讓我從一部電影談起。影星克林伊斯威特的成名作《荒野大鏢客》的英文片名是「The Good, the Bad, and the Ugly」,中文直譯是「好人、壞人與醜人」。若是放在學者的情境下談,我認為也有「好學者、壞學者與醜陋學者」。

 

  學者斯斯 有三種

 

  在戒嚴時期,自由派學者不論提出何種自由民主的論述,就有C咖學者在媒體上「奉當局之命」回應。當年台大哲學系事件時,有人專門對付殷海光;當自由派批判臨時條款、萬年國會、黨國不分等敗行劣跡時,也總有前仆後繼的壞學者為當權派辯護。當時,即使是「解除報禁」這樣的主張,都有御用學者以「開放報禁將浪費紙張」反駁。把言論自由與紙張相提並論,你說,這樣的學者,是不是爛學者?

 

  解嚴、修憲之後,爛學者少了,畢竟在民主時代,即使是犀牛皮也講不出「辦報浪費紙張」這樣昧良心的話。但是,那些與財團或政治勢力掛勾,以學者論政的包裝議論公共政策,卻實質為特定團體的利益護航、張目者,卻從來沒少過。他們多為久疏學術文獻之輩,對於現今學術或政策前緣的論述與證據久未接觸,只能憑卅年前念學位時的片斷陳舊訓練硬扯硬掰。這些人或可歸類為醜陋學者。醜陋學者的言論水準,甚至比不上《經濟學人》的資深記者,只能在國內專業倫理淪落的夾縫中生存。

 

  知識典範 薩伊德

 

  那麼什麼人才是好學者呢?我認為最佳的例子也許是已經過世的薩伊德(Edward Said)。薩氏原本是哥倫比亞大學比較文學教授,不但專業上有頂尖的地位,在態度上薩氏更是知識中性的典範。薩氏最知名的身分,是其為巴勒斯坦裔美國籍的知識分子。由於薩伊德巴勒斯坦的文化背景,他深切了解其民族漂泊流亡的現況與苦痛。薩氏指出,知識分子正有一種「流亡者」(exile)的角色。知識分子不願意融入主流與核心,寧願在權力外環做個邊緣人,那種心境不正是某種放逐流亡嗎?惟其自我放逐在外,才能有角度窺得廬山真面目。惟其免除了權與利的競逐,才能在專業上站在知識前緣。

 

  知識姿態 辨真章

 

  薩伊德言教身教,在早年美國主流派一片支持猶太人的環境下,為巴勒斯坦人持續發聲,逐步扭轉了主流觀點。說貢獻,薩氏對中東民族的平衡關懷,絕對影響深遠,不下於任何官員。論操守,薩氏平淡自處、對抗權勢,不必在權力更迭之際鑽營巴結、苦等「慰留」電話、逢迎政黨財團。薩氏是知名學者,他有許多從政或賺錢的機會。他不做這樣的選擇,因為他是正港的好學者、好知識分子。

 

  要分辨誰是好學者,就要看他(她)的知識根基與倚附的姿態。其餘,皆不足論矣。

 

 

作者:中華經濟研究院董事長朱敬一
資料來源:2010-04-26 中國時報